2008年12月23日 星期二

無常之三

生死有命,我嘗試著不要讓自己強求。如此一來,我也可以看的更透更開。

老媽說,最近六叔晚上因為疼痛無法入睡。
我想起我回去的那兩天,六叔老是在半夜醒過來,原來是因為太痛了。
順便也提醒我手機記得隨時開著,萬一沒接到,也要記得馬上打電話回家,
我只是回了聲好。

六歲時候六叔送我的一台挖土車,黃色的大臂、紅色的車蓋、座位旁藍色的塑膠外殼,
我只記得我在家裡堆著布的倉庫駕著那台電動挖土車一兩次,
父母在我小學時就將那裡改建成廚房了。

原本深灰色的水泥牆,現在變成白色磁磚牆,
而那些叫不出顏色,只能靠板子上的色碼辨別的布料,也在父母轉業後消失,
現在已經剩下一個餐桌、一台抽油煙機、滿滿的廚具和一台冰箱。

那台挖土車莫名的消失了,小時候的記憶也只在一些泛黃的舊照片中出現。

離家後的第二年,爺爺奶奶過世的那年暑假,叔伯間反目的秋天。
還在感嘆彼此城府太深時,六叔卻已經命在旦夕。

這幾年來,他的身體其實都有警訊,卻不斷的忽略,只在診所裡面打止痛針。
自己已經得了重病也不知道,直到前幾個月支持不住了才打電話回台南,
老爸說,他看到六叔下客運的那一瞬間,就知道兄弟緣份將到盡頭。

然而醫院檢查後的結果就是末期。
老爸也在那之後打了通電話給我,簡單交代一些近況。
然後跟我說『只是先跟你講,我們日子還是要過下去。』

醫生也很明白的說,開刀只是讓六叔不用靠拐杖走路,對病情沒有幫助。
老爸還是答應了,即使再怎麼不想讓六叔承受開刀的痛苦,
但為了讓六叔再未來幾個月內過的有尊嚴一點,還是決定送進了手術房。
手術後狀況穩定,接著就進入化療的艱苦時期。

如今六叔就好比風中殘燭,身體上多了好幾個注射的管子,
孱弱的雙腳每一步都很艱難,因為化療而稀疏的頭髮讓背影越來越憔悴,
那身皮囊彷彿已經到了該蛻去的時候。
老爸準備跟醫生商量使用嗎啡了,
生命已然走進了枯槁,唯一能做的只有維持一點尊嚴。

我想起火葬場的火爐、門外細細的雨、棺木燃燒後的骨灰。
緣份於此,能做的只是目送。